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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让沙漠变绿洲 八步沙·六老汉·三代人
来源: 每日甘肃网      日期: 2019-04-08      作者: 韦德占      点击数:

3月20日,八步沙三代治沙人带领当地群众在古浪县北部沙区十二道沟植树治沙。新甘肃·每日甘肃网记者 韦德占/摄

  3月20日中午,河西走廊迎来了今春的第一个沙尘天气。呼啸的北风刮到八步沙,被连片的树枝撕裂出了尖利的呼叫声。站在沙丘上,今年51岁的古浪县土门镇台子村王兴禄无限感慨:“八步沙的风再也卷不起大地上的沙了,这得亏了六老汉三代人38年的坚守啊!”

  看着眼前的景象,王兴禄回忆起了38年前八步沙的场景:

  “八步沙不治,土门子不富”啊。当时,村里的老汉们,每三五成伙地蹲在庄门前喧谎(方言)时,看着眼前的沙漠和被风沙埋了的庄稼地,这句话都会从烟锅嘴儿里和着旱烟飘荡出来。

  一只黄狗走在老汉们的身边,伸着长舌、喘着粗气,紧盯着一家家紧闭的庄门,盼着哪家的小媳妇吱呀开门,泼出一盆脏水,给它喝个痛快。

  “多少年哩,都是这沙追着人跑,这土地啊,都快被这沙子给盖完了,这日子还能过吗?”

  “唉……就是嘛,你看看咱这碗里,哪顿饭不是玉米糊糊就着黄沙吃。”

  “咱这几把老骨头,死的时候能给儿孙们留点啥呢?钱,一分没有,房子,几件破屋……留啥呢?”

  “土地是咱庄稼人的命根子,不留土地还能留什么?把沙治好,咱可就能过上好日子哩。”

  “我还就不信哩,咱们世世代代吃在八步沙、住在八步沙、死了咱也埋在八步沙……还把个沙给治不住哩?”

  老汉们你一言我一语,就把闲给谝到心里去了……

  八步沙位于河西走廊东端,腾格里沙漠南缘的甘肃省古浪县。38年前,这里是戈壁沙滩一片,风沙肆虐,每年以10余米的速度向南推进,吞噬耕地,严重威胁着六老汉所在的村落及周边3万多人和10万亩农田。

  1981年的春天,古浪县土门镇郭朝明、贺发林、石满、罗元奎、程海、张润源六位年逾半百的老人,不甘心将世代生活的家园拱手让给沙漠,以联户承包的方式,进军八步沙,组建集体林场,治理沙患。

一个乔、灌、草结合的荒漠绿洲在7.5万亩的八步沙不断延伸。

第二代治沙人一边坐在草垛上休息,一边商量着2019年的治沙任务。

  “吃在八步沙、住在八步沙,死了也要埋在八步沙”

  六老汉背着干粮、梭梭、花棒等沙生植物和劳动工具,进驻沙漠,在避风处挖一个坑,住进了地窝子。用三块石头支起锅,烧开水就干粮。大风一起,风沙就刮到了锅碗里,喝到了嘴巴里,弄得牙咯吱吱地响。晚上,风沙横扫过来,瞬间就把地窝顶棚给揭了,方方的黑坑里睡着6个人,被子上落满了沙尘,像极了一个穷得没有棺材的合葬墓。

  为什么要治沙?

  六老汉阐发不出什么宏论,目的就一个,为了承包到自己手中的一亩三分地不被风沙埋掉,为了儿孙能有地种、能有饭吃。若要说人为利往,而这就是他们唯一的私利。

  如今,当初的六老汉在世的只有两位,都已是耄耋之年。

  “在光秃秃的一片沙漠中,造林非常困难。那时候沙漠里寸草不生。第一年,我们造林1万亩,第二年春季,一场大风就把六七成的苗子刮没了,哎哟,那个心就痛得呀……”

  回忆起38年前的治沙经历,77岁的张润源至今还为那些被风沙席卷的树苗感到惋惜。

八步沙 六老汉治沙纪念馆。

77岁的张润源在“八步沙六老汉治沙纪念馆”回忆38年前的治沙经历。

  怎么办?

  六老汉们观察发现,如果在树窝周围埋上麦草就能把沙子固定住,树苗就能保住。由此,当地流传起这样一句顺口溜:一棵树,一把草,压住沙子防风掏。

  他们说不出治沙理论的一二三四,但却摸透了沙漠的脾性,“治沙要先治窝,再治坡,后治梁。”

  沙漠里最难的不是种树,而是看管养护。好不容易种下的草和树,一夜之间就会被附近村民的羊毁坏。为了保护好树,他们六人每天日头一落就进沙窝“值班”,夜里12点再返回。

  渐渐地,一个乔、灌、草结合的荒漠绿洲在八步沙不断延伸。

治沙纪念馆里陈列着六老汉早年时期在沙坑里用过的锅和铁锨。

  一代接着一代干,誓让沙漠绽青波

  风霜染华发,树绿八步沙。经过十多年的奋斗,六老汉用自己的血汗浇绿了4.2万亩沙漠。为此,六位老人熬白了头甚至过早走完了人生路。1991年、1992年,贺老汉、石老汉相继离世。

  当昏倒在树坑旁的贺发林被送到医院时已经是肝硬化晚期,在这之前,老汉忍着疼种了人生中最后几棵树。住院后他对儿子说:“娃娃,爹这一辈子没啥留给你的,这一摊子树,你去种吧。”

  石满老汉是全国治沙劳动模范。当地人说,石老汉是积劳成疾。他的坟距自家的祖坟很远,但却离八步沙的树很近。

  石满临终前对张润源说:“老哥哥要先走一步了,唯一的要求就是你给娃娃们安顿好,我死后一定要把我埋在八步沙,我要看着八步沙的林子哩……”

  在后来的日子里,郭朝明、罗元奎老汉也相继离世。当初向沙漠毅然挺进的六老汉中,四个走了,两个老了干不动了。

  郭老汉的儿子郭万刚、贺老汉的儿子贺中强、石老汉的儿子石银山、罗老汉的儿子罗兴全、程老汉的儿子程生学、张老汉的女婿王志鹏接过了治沙的接力棒,他们成了八步沙第二代治沙人,在祖国的大西北续写着三代“愚公”的治沙传奇,延续着绿色的梦想。

第二代治沙人带领当地群众在古浪县北部沙区十二道沟植树治沙。

第二代治沙人郭万刚查看树木生长情况。

  在八步沙第二代治沙人中,郭万刚干得年头最长。1983年,31岁的郭万刚原本在土门镇供销社上班,那时供销系统正是红得发紫的部门。父亲郭老汉身患大病干不动时,就让他辞了工作到八步沙来种树,拗不过老父亲,郭万刚就扔掉了铁饭碗,接过了老父亲的那把治沙铁锹。

  和郭万刚一样,石银山从父亲石老汉手里接过治沙担子的时候不过22岁。如今48岁的石银山已经鬓角泛白。

  摸了摸头发,他感叹说:“我们六家人有个约定,老人们走的时候说了,无论多苦多累,我们六家人必须有一个继承人,要把八步沙管下去。”

  在石银山的父亲石老汉临走之前,“六老汉”聚到了石老汉的家里,专门做了一顿连过年都吃不上的肉面条,石银山再挨个给老人们敬酒,很正式地将治沙的“接力棒”交到了石银山的手上。

  上世纪90年代,林场最困难的时候,每隔一两天,石银山都要到林场去看护树木。16公里的来回,他每天要步行两趟。早晚两头见不着太阳。如此劳累一天才挣6元钱,供全家7口人维持生计。他说,这么干,就是为了对得起父亲。

第二代治沙人石银山用双手掩埋被风吹出来的小树苗。

扛起铁锨,第二代治沙人王志鹏开始了一天的护林工作。

  为什么这个地方叫“八步沙”呢?

  如今已步入花甲之年的郭万刚说,“八步沙”原名“跋步沙”,因连绵的沙丘只能让人畜艰难“跋涉”而得名。而今,经过父辈和自己的多年治理,八步沙已衍变成一条南北长10余公里、东西宽8余公里的一片绿意盎然的林场。

  现在,经过38年的治沙造林,八步沙附近地区已经变得林草丰茂,不仅大风天气减少了,而且古浪县的整个风沙线也后退了15公里。

  见过六老汉后代的人,都会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黑。他们的嘴唇厚实而干裂,脸上的皱纹深刻而枯燥。

  今年50岁的贺中强,酱紫的脸膛,花白的头发,看上去竟像60多岁。贺中强是贺发林老人5个儿子当中的老四。

  1990年10月的一天,65岁的贺发林在治沙时,昏倒在了树坑边。当送到武威市医院时,是肝硬化晚期。做手术之前,他叮嘱贺中强说,“我身体不行了,治沙的事就交待给你了,你得给我把八步沙看好。”

  不敢顶嘴让病重的父亲生气,可贺中强心里一点也不愿意。两年前,在哥哥的帮助下,他好不容易成了金川公司的一名工人。而待在沙窝里,吃得苦多,钱又挣得少。何况,那时,他刚成家,孩子才一岁,这么一来,生活咋办?

  手术一做完,父亲又语重心长地给贺中强说:“看你不高兴,但治沙的活,你必须去干。我从70年代开始,就和你郭家爸看沙窝,八步沙的树好不容易一天天长大了。你要不管,我这么多年心血白费了。我的儿子,我信任的就是你。”

  无奈之下,贺中强只好流泪答应,等父亲一出院,就去八步沙。

第二代治沙人贺中强查看树苗生长情况。

八步沙林场春日植树治沙忙。

  出院后,贺发林让贺中强去请“六老汉”中的其他老人们来家里。当着老哥们儿的面,他嘱托道:“我的病也好不了了,让我的四儿子跟着你们去治沙,不然在九泉之下我也不得安宁。”

  老人们流着泪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22岁的贺中强到林场上班了,扛起了父亲紧攥了11年的铁锨。

  与个人的辛苦相比,八步沙林场也走过了不平凡的道路。

  枯干的花棒可以作燃料,也可以拌着黄泥做墙。1985年开始,林场开始出售花棒维持正常运行。行情好时,一年能卖6万多元;行情不好,一年只能卖1万多元。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花棒逐渐没人要了,市场价格持续低迷。同时,随着林场绿化面积的日益扩大,所需要的资金成为制约发展的拦路虎。

航拍八步沙林场在古浪县北部沙区十二道沟植树治沙的场景。

八步沙林场的治沙人。

  1997年,郭万刚他们决定在八步沙打一眼机井,种植粮食和蔬菜,以农促林、以副养林。

  钱从哪里来?据当时测算,八步沙林场治沙造林已经初见成效,各类树木2万多株,经济价值超过1000万元。有人建议:伐木取井。这一建议遭到郭万刚等人的坚决反对:“树是两代人的心血,一棵都不能动!”

  最终,林场通过银行贷款和每户集资的方式筹措到30多万元资金,机井顺利出水。

  在水井接近竣工的时候,大伙儿发现打井设备的两根绳子拧到了一起,水泵没法儿正常工作,当时不到30岁,人高马大的贺中强,负责到井底解决问题。这时候,意外发生了!贺中强被50斤的铁钩拽着,在150米深的水井里,失控地上下颠倒了四五次!井外的人奋力施救才把贺中强从井中救出来。

  当时正值寒冬,在井里待了近四个小时的贺中强,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他说,当时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是:“老爹爹,我把你对不住了,治沙的事情我没办法了,连命都保不住了呀。”

  捡回一条命的贺中强,不是没打过退堂鼓,但是看着“六老汉”栽下的树一天天长大,他的心里越来越坚定,越来越自豪:“老父亲,你看这些树,我照顾得很好,我没有把八步沙丢掉。”

只要扛起铁锨种树治沙,年近五十的石银山丝毫不输年轻人。

看着沙漠里新盖的温室大棚,郭万刚喜笑颜开。

  2003年,7.5万亩八步沙根治完成后,郭万刚他们又主动请缨,向腾格里沙漠风沙危害最为严重的黑岗沙、大槽沙、漠迷沙三大风沙口进发,承担了更多的治沙任务。

  38年来,三代人扎根荒漠,持续奋斗,累计完成治沙造林21.7万亩,管护封沙育林草37.6万亩,用实际行动诠释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

  “南方的大海我没见过,但是我有信心让八步沙变成花海”

  进入新时代,八步沙林场也将眼光放得更为长远。

  “85后”的郭玺是郭朝明的孙子,郭万刚的侄子,2017年5月到林场工作,成为八步沙第三代治沙人。

  一年多的时间里,这位以前从没治过沙的“85后”积极向父辈们请教,在学习他们经验的同时,也不断地请教网络,琢磨、学习。他觉得,林场目前现代化的机械设备还是用得太少,造林护林的技术和新时代还不能很好地“合拍”……这都是他这位第三代治沙人前进的方向。

从去年开始,第三代治沙人郭玺在八步沙发展起了林下养殖。

郭玺在养殖场给“八步沙溜达鸡”添食。

  “去年,八步沙六老汉治沙的故事在国家博物馆展出,当时我跟着爷爷、叔叔们一起去北京,看到父辈们的照片时,心里那个自豪啊!”

  从六老汉时代的一棵树一把草,压住沙子防风掏,到打草方格、细水滴灌、地膜覆盖,再到现在通过网络,在蚂蚁森林的种树项目中,用户通过积累足够的能量在八步沙种树……第三代治沙人在父辈的基础上将治沙方式不断创新。

  如今的八步沙,已是一片树草相间的绿洲,梭梭、沙枣、红柳等沙生植物郁郁葱葱,勾画出一条绿色隔离带,阻挡着黄沙侵袭的脚步,周边的3个乡镇近10万亩农田得到保护。

  “南方的大海我没见过,但是,我有信心让八步沙会变成花海,到时候全国各地的人们都要来我们八步沙赏花。”郭玺带着坚定的眼神、一字一句,特别认真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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